连着转了两道弯,离山顶越来越近,终于看到了道观的全貌。
与此同时许昭笛还看到一个农夫模样的人在不远处搭台阶。
正是任晨宇。
他年纪不小了,穿着老头衫,戴着草帽,像是一个真正的农人。
一块石阶倒在一边,任晨宇费力地抬着沉重的石头,两鬓的白发上滴着汗珠,嘴里发出咿呀的声音。
“嘿!”
许昭笛快步上前,及时搭手抬了一把,石阶被搬回了阶梯上。
“小许?”任晨宇讶异。
“任总,好久不见!”许昭笛满脸汗珠,她笑得真诚,“您的精气神真好!”
任晨宇黑了,也壮实了不少,比起之前的大肚腩,满脸常年浸淫在酒局的低靡,身上多了自然的生命力。
“这是南海金融的周旋久周总。他此次前来,是为了处理您的银行贷款债务。”许昭笛向来有话说话,能不绕弯子就不绕。
任晨宇目露精光,这一刻,他生意人的一面显露无遗,“南海金融?”
“没错,是南海金融竞拍到了标的物。”周旋久肯定的语气。
任晨宇上下打量周旋久,最后会心一笑,“远道而来,只有粗茶淡饭,请周总移步。”
三人来到道观的院子,道观不大,主殿是三清殿,供奉着道家的三位神祇。
两边偏殿各有三间小瓦房,大概是在此修道的人居住生活场所。整体建筑破败,没有一丝现代社会的气息,却与这深山相得益彰。
院子中央有一棵巨大的老榆树,蝉鸣鸟叫不绝于耳,树下摆着一张八仙桌,旁边立着三条长凳子。
“喝茶。”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走过来,她端了茶壶,腿脚似乎不太方便。
许昭笛快步去接,一眼就看出来,这是任晨宇的前妻。因为她和任嘉很像。
“周总,怎么说?”人都找到这里了,任晨宇也不想绕弯子。
周旋久从包里拿了资料递给他,“赵鹏想用1.5亿赎回。提供了一套方案,拍卖本金9千万一次性给付,剩下的分期付款。”
“哼!”任晨宇的表情彰显了他对赵鹏的态度,不屑!“那你知不知道这些资产到底值多少钱?”
“不知道,所以来找任总了。”
“你能找到我,且小许愿意跟着你一起,我勉强相信你的为人。”任晨宇的财产没了,但是昔日上位者的气势还在。
“一切很简单,是我蒙心瞎眼。”
“不怕你们年轻人笑话。”任晨宇自揭老底,“当年我和妻子白手起家,事业越干越大。男人膨胀了,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是老婆。”
“我嫌她土,嫌她不能在酒桌上谈笑自若,嫌她耽误我更上一层楼。”
他叹了口气,“赵鹏是朋友的朋友,说有项目找合伙,一来二去熟悉了。郭莹也是那时候认识的,一开始没想过别的,慢慢地,变质了。”
“上梁不正下梁歪。老子的女朋友和儿子的女朋友同时怀孕。我曾幻想和许多有钱老板一样,家里红旗不倒,外面彩旗飘飘,反正郭莹不在意。”
“没想到,我妻子要离婚。”任晨宇眼里有了暗淡,“当时我是开心的,终于可以甩掉这个丢人的妻子了。”
“离婚很平静,我自认为分了她不少钱,对发妻是仁至义尽。任嘉被她送出国了,有信托按时发生活费,这辈子不愁吃喝。”任晨宇看着院子那头忙碌的前妻,“她自己本来就喜欢清静,平时接触一些居士道士,离婚后,就住在了道观。”
“我二婚后,完全换了一个圈子,每天纸醉金迷,奢华享受。郭莹帮我带着孙子,任劳任怨。”他自嘲了一下,“我一度认为,一婚离对了,二婚结对了。”
“直到资金链断裂,我突然发现不对劲了。”
“我掉入了一个赵鹏精心准备的信息茧房,生意越大越没钱,而郭莹和赵鹏似乎也关系匪浅。”
许昭笛和周旋久对视,心里默念,这是被绿了?
“后来我顺藤摸瓜,才知道,我遇到了高端杀猪盘和仙人跳。”
“赵鹏层层套,把我的资产通过郭莹转走,而郭莹以看中我的人为借口,只办酒席不领证。”
“资金链断了后,赵鹏比我还要着急。介绍了一个AIC公司,可以把资产从银行赎回来,低于五折就可以拿到。”
“我打听过了,确实有这样的操作。2亿多的债,1亿消掉,谁不动心?我还有科技公司,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。”
任晨宇喝了口茶,“但是,我是失信人,资产不能买在我的名下。对方拿了三方协议,把资产放在一个新的公司,而这个公司是赵鹏的。”
“赵鹏太急了,我才明白,这辈子的挣的钱被人套走了。”
“南海金融的计入,纯属偶然!”周旋久解释。
“偶然的好!”任晨宇拊掌称快。
“你要赎回吗?”既然到了这个份上,周旋久直截了当,“钱,有谈的空间。”
“不了,我累了!”任晨宇坚定地说。
“任总,您潇洒了,但是孩子是无辜的。郭莹带孩子来公司,任小贝被另外两个孩子欺负,揪着头发打。”许昭笛看不惯只生不养,这是她的痛点。
任晨宇竟然没有一丝动容。
院子一片寂静,虫鸣在响。
“其实,我只有任嘉一个孩子,小贝也不是嘉嘉的。”任晨宇好像一瞬间颓败了一些。
许昭笛不可置信地看着任晨宇,又转头看向周旋久,他却没有太惊讶。
怪不得,一切说得通了,任晨宇抛下了跟他无关的所有。
“您就这么算了吗?”许昭笛反问。
“哈哈哈——”任晨宇爽朗的笑出声,“此时情绪此时天,无事小神仙。”
“如今,我只想在这山里,把道观修好。”他看向扫地的前妻,她淡然得像是时间最强大的抚慰剂,“尘归尘土归土,我从山里来,也终将回到山里。”
粗茶淡饭了(liao)!
任晨宇送他们下山,临走的时候他透露了一个消息,当年办贷款的时候,赵鹏曾经担保过。
“顺着担保这条线追,应该还能有更多的筹码。”
同时,任晨宇授权许昭笛作为他的代理人,处理所有关于这笔资产的事务。
天不早了,他们要在天黑前下山,很快和任晨宇告别。
“麻绳专挑细处断,厄运总找老实人。”许昭笛边走边说,“没想到,一个都不是他的。”
“你对老实人的定义很宽松!”
“所以我是牛马!”许昭笛笑得坦荡。
在道观休息的充分,下山就轻快了很多。
“下坡路走完要走上坡路喽!”许昭笛捡了一根大拇指粗的树枝,拍了拍它,“我的新道友!”
周旋久看她一股活泼劲儿,可爱至极!
她杵了杵棍子,“咔嗒”一声,断了。
“道友,你且安心去吧!”许昭笛把棍子扔掉,双手合十,拜了拜,“死道友不死贫道!死道友不死贫道!”
周旋久在一旁看她演独角戏,乐得轻松自在。
已经下午了,这会儿太阳光照下来,被大树遮得严严实实的山,有着别样的心旷神怡。
周旋久蹲在地上,拨弄一株不知名的小花。
“干嘛打扰小花清修?”许昭笛拿着小枝丫骚扰周旋久的手指。
周旋久抬头看着许昭笛,她逆光站着,光线让她更动人。周旋久没有犹豫,他摘下一朵小花,保持蹲着的姿势,举起小花。
“我想借花追......”
刺耳的电话铃响了,王家美的专属铃声打断了周旋久的表白。许昭笛表情变了,她往旁边走了几步,接通了,没说几句又挂了。
说完电话,许昭笛这两天的粉红脑被洗刷的干净,还被上了一层黑色墨汁。她跟周旋久在这山里,忘记了世俗,一路打情骂俏的,有点找不着北了!
许昭笛收起了嬉笑的神色。
“快点走吧,一会儿要天黑了!”
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,许昭笛的小火苗被这通电话按的死死的。
但是,她不是忍者神龟!谁能在喜欢的人层层追击下,完美脱身呢?完美脱光还差不多!
电话之后,是一段静默期!
又走了一会了,周旋久找了块空地坐下,他从包里掏了瓶水,递给许昭笛的时候盖子已经拧好了。
随后又拿了一些补充体力的饼干和能量棒,周旋久总在细节上让她欲罢不能。
许昭笛接过东西,心里知道,这一程,怕是阻止不了周旋久了。
她不能答应,也不想拒绝,更不想看到周旋久失落。
所以,在短暂的时间里,她想到了一个既要又不要的馊主意!
“你是不是想睡我?”许昭笛喝着水,突然捅破了窗户纸。
周旋久的微表情变换了好几种,从满怀期待到不解再到错愕,最后归于淡定,他盯着她,只是短暂地轻笑了一下。
她说“睡”,不是“追”,不是“喜欢”。
许昭笛在周旋久打明牌之前,给这段关系定了性:走肾不走心!
“想就直说,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,”许昭笛继续堵死爱情,她拿着瓶盖,混不吝地说,“搞什么拧瓶盖的小动作,鬼鬼祟祟的,显得你心机很重,想法复杂!”
事情超出了周旋久的计划!
他在短暂的时间内,决定先稳住,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和她慢慢纠缠。
“确实想!”周旋久很快调整过来,故意四处打量,“在这吗?前面那块草地怎么样?”
许昭笛惊恐地看着他,脸色迅速蹿红,脑子里的画面和DVD里某部作品完全契合。
“这是山里,不是法外之地!”
“哦?!听你的,我是法盲!”
许昭笛发现又被他捉弄了,刚刚紧绷的精神缓和了不少,她的爱情小火苗,总在不断地试图突破,一点点燃烧她的意志力。
回程永远比来时要快。
到了昨天住宿的地方,车子已经等着了,回程定的是机票,汽车一路往机场开去。
因为定的匆忙,需要中途转机。到了转机机场的时候,两人在VIP厅休息,间隔有四五个小时时间。
许昭笛很无聊,吃了点零食。
周旋久在心里复盘了很多次,怎么会失败呢?到底哪里出了问题?
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,如果这次机会没抓住,后面可能就不会再有了。
“这里的温泉很有名,想去吗?”
“这个天?泡温泉?”许昭笛瞄了一眼自己的短袖,周旋久的目的性太强了吧!
周旋久没有立刻回答,他掸了掸腿,看着许昭笛,满眼期待地说。
“今日何事最相宜?”
这是辛弃疾的词《西江月示儿曹以家事付之》,下一句是,宜醉宜游且宜睡。
再明显不过的邀请了!
“还要再直白一点吗?”周旋久预感越来越强,打直球了。
“我喜.......”
“走!”
许昭笛怕了,她怕周旋久认真,他值得认真的人,但是许昭笛没有认真的资本。她不想害他,更舍不得害他!背着耀祖的家庭,许昭笛的爱情,注定会是悲剧收场!
许昭笛在他表白之前,再次先声夺人,把爱情的窗户紧紧锁住,在走肾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。
周旋久被打断,虽可惜,但殊途同归。他立刻站起来,拉着许昭笛往机场外走,生怕她反悔。
当然,如果她中途反悔,周旋久也不能怎么样。
不管是打嘴炮,还是打架,他都不是许昭笛的对手!
车子送他们到了机场不远的度假山庄,周旋久定的是一栋别墅客房,院子里有单独的汤泉,在草丛里小灯的映照下,发着朦胧的热气。
许昭笛自从上了车,心脏一直怦怦直跳。
太刺激了!
“嘭——”
院子门关上的那一刻,周旋久把许昭笛拉到了怀里,忍得足够久了!许昭笛的脸贴在他的肩膀,手臂慢慢收紧。
两颗心脏相依,无比快乐!
周旋久蹭着她的耳朵,慢慢亲吻到舔舐,许昭笛发出一丝不满。
“有蚊子!”
她从拥抱里挣扎出来,脸上还是动情的妩媚,但是不高兴也是真的。
手背被咬了一个大包。
周旋久的悸动被拉了回来,他摸索着许昭笛被叮了的手,给她掐了一个十字,为自己的心急懊悔!
“里面没蚊子。”
独栋单层别墅,鹅卵石铺的小路通往里面的卧室。房门打开后,迎面是一张两米的大床,另一头的落地窗帘着室外的汤泉,床边有个巨大的浴缸。
许昭笛第一次看到不在卫生间的浴缸。
她看着一切,眯着眼,这么会吗?
周旋久立马get到了危险,主动交代,“机场广告看到的,本地情侣约会圣地,Top1。”
说完,他自然地从背后抱住许昭笛,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摸索。
“会不会太快?”周旋久尊重她的意见。
“你?这就完事了?”许昭笛转过身,反手抱住他,一脸憋坏的神情。
周旋久就知道她不会这么乖,当即决定让她闭嘴。低头吻住她的唇,许昭笛挣扎还想说话,被周旋久狠狠地堵住。
“你怎么这么爱搞破坏?”周旋久放开她,许昭笛的嘴唇被蹂躏的艳艳的。他突然叹了口气,亲昵又蛊惑地说,“别折磨我了。”
“求你,别折磨我了!”
许昭笛的胸腔一阵酥麻感上涌,她缴械投降!
老话说得好:当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,就去他妈的吧!
王家美是她妈,所以,去她妈的吧!
先睡了再说!